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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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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德福四處張望, 哪都沒見著人,不由狠狠拍了下之前囑托的內侍, 壓低聲音道:“姑娘人呢?方才不是讓你看著?”

“奴……奴婢是一直看著啊,眨眼人就不見了。”小內侍嚇得兩股戰戰,他就出神看了一下帳外, 沒想到回過頭人就不見了。

碎碎私語沒有避過宣帝耳朵,些許酒意使他的目光比平時更加寧靜,“何事?”

“皇、皇上,姑娘暫時不在這兒。”安德福扯出笑臉, “想是在外邊玩兒呢, 奴婢馬上派人去尋。”

宣帝動作頓住,沈默了一瞬, 幾息之間空中無形的壓迫感差點讓其餘內侍嚇跪在地。然而這種壓力只持續了很短時間,宣帝淡聲道:“去尋。”

說完起身準備離座,卻不知腳邊何時趴了個東西, 正以案角和他的皂靴為支撐。宣帝這一起身, 那小東西立刻穩不住了, 在桌下“咚”一聲撞著了什麽,接著又骨溜溜從案下滾出,滾到眾人眼前。

不待安德福瞪大眼睛, 那小團子因為身子圓滾滾又太小的緣故,竟一路直接從階上滾到了一丈之外。幸好夜間衣裳穿得厚重,帳內的地上還鋪了一層絨毯,不然這一滾, 可就不只是臉蛋灰撲撲的結果了。

小團子徑直滾到遠處,居然還沒有醒來。只在期間低低地胡亂叫了幾聲,等停下後還打了個小酒嗝,自己翻了個身,繼續趴在地上酣睡,發出小小的呼嚕聲。

安德福:………

怪不得之前怎麽哄這小主子都不肯回去,原來是盯上那酒了。看這模樣,該不是自己偷偷拿了一壺躲在桌底下喝呢……

想到這,安德福忽然抖了抖,偷偷瞄向他們皇上,擔心皇上發落他們。轉眼卻訝異地發現並未在上面見到怒容,甚至連一絲不悅都沒有,還……還在笑?

皇上也醉了?安德福琢磨著,耳朵一動,便聽到宣帝沈聲吩咐幾句,上前彎腰輕輕拎起地上的小姑娘,然後轉了個彎從另一邊出了營帳。

走了?安德福呆住,回想宣帝剛才的話,好像是令他們傳話給外面諸位大人,道不想讓他們太過拘束,便不繼續參宴了。可是……皇上怎麽突然就不去了呢?

“安總管,安總管?”那名內侍上前小心問道,“皇上走了,咱們不用跟上嗎?”

“跟什麽跟。”安德福恨鐵不成鋼,敲了敲他腦袋,一甩拂塵,“沒瞧見皇上的臉色嗎?那就是不讓人跟著的意思,虧你也服侍皇上有兩年了,竟這點小事都看不出。”

他頓時記起之前收的小徒弟林全兒的好來,林全兒膽小是膽小了些,可人夠機靈懂事。哪像這幾個,個個木訥得很,半點不知變通,吩咐一句話得問十句。可惜林全兒被留在宮中打理,暫時是幫不上他了。

想到宣帝的話,安德福打起精神,換了張笑臉,春風滿面地傳話去了。留下被他敲了數次腦袋的小內侍摸了摸頭,無辜地想著自己入宮分明半年不到,安總管是不是記錯人了?

宣帝未回營帳,而是令人牽出了白日行獵的禦馬,將知漪攏在懷中,徑直策馬到了圍場最外圍的草原中。

四個禦前侍衛騎馬跟在身後,知道皇上此時不喜有人打擾,他們特意保持了距離,盡量不發出多餘聲響。秋日夜間的草地多有露水,黏重濕稠,馬兒徐徐踏在其上正好緩去蹄聲。

宣帝五歲習武,八歲始練騎射,馬上功夫比起朝中諸位將軍絲毫不差,所以當初才能親自征兵多羅,一路追擊,僅用兩月時間震碎敵膽。如今算起來,距那時親征也有三年之久了。

宣帝拉住韁繩,緩緩停下,憶起昔日場景,心緒激蕩。

他不喜飲酒,方才的五杯寒潭香雖不至於讓他醉倒,也使他有了躁意,更記起了當初征戰時的情景,所以才想起夜間縱馬馳騁一番。只是不知為何順手將知漪帶了出來,有這麽個小姑娘在懷中,速度便快不起來。

月明星稀,秋風瑟瑟,吹了約莫半刻鐘的冷風,宣帝漸漸平覆下來,往懷中一看,不禁彎起唇角。原來知漪已經醒了過來,只是醉醺醺的,正窩在他的大氅內,揪著腰帶想努力坐起。

只是這是馬背上,窄小得很,小姑娘還沒坐起就滑了下去,再揪著起來,再滑,反覆幾次,就把自己折騰得更暈了。

知漪迷糊地眨了眨眼睛,第一眼看見的卻是頭頂的那輪圓月,伸出小手點了點,自然沒碰著,然後好奇地歪著腦袋盯了許久,連身後的人也沒註意到。

宣帝微微勾起唇角,輕笑出聲,帶著一股撲鼻而來的酒香,讓盯著圓月許久的呆團子不自覺望向了他。

許是因為夜色,宣帝的目光如水般柔軟,他放輕力道揉了揉知漪的小腦袋,使上面本就淩亂的軟發更加亂糟糟了。知漪看著,忽然也露出傻乎乎的笑來,胡亂往宣帝懷中一撲,也不知到底認沒認出人來,只不停軟聲叫喚“阿嬤,皇上”。

小姑娘鉆來爬去,最後還是熟絡地借著宣帝手臂攀到肩上,安心地窩上去,小奶音醉呼呼念著,“酣寶兒…喜歡阿嬤。”

“嗯。”

“喜歡皇上。”

“嗯。”宣帝輕輕環住她,長臂為小姑娘築成最堅實的避風壘。

晚風將小姑娘的童言軟語和宣帝低低的話語吹散,偶爾讓後面的四個侍衛不自在地動了動耳朵。他們都可算是耳力非凡,就是為了提防四處可能的危險,不想竟不小心窺探到了皇上這少有的溫柔一面。

幾個侍衛面面相覷一眼,其中一人低聲試探道:“不如……退遠些?”

其餘三人皆點頭,隨後齊齊默不作聲駕馬往後退了幾步,又過幾息,卻都同時註意到了彼此情不自禁豎起的耳朵,頓時全都尷尬地咳了兩聲望天。

也不能怪他們,畢竟……人都是有好奇心的嘛。

由於寒潭香酒性對知漪來說太強,導致小姑娘當晚一躺下就把第二日整整一天都睡了過去,真正清醒後才被墨竹惜玉等人含笑告知自己錯過了最為精彩的前兩日。當即把知漪委屈地淚眼汪汪,對著手指直保證自己再也不偷偷喝酒了。

知漪對醉酒後的事情基本毫無印象,自然也就不記得自己賴在地上抱著宣帝小腿打滾,叫著一定和皇上一起睡的事了。

照顧了知漪這麽久,墨竹幾個也知道小姑娘臉皮薄,加上皇上都沒介意此事,她們就更不會特意提出來讓小姑娘害羞了。

日升月落,轉眼秋狝便已近尾聲。

此次秋狝宣帝在逐鹿圍場停留了五日,隨後整隊取欒山向西南前行,相當於在回京城的路上繞了大半個圈。期間途徑與多羅國交界的澧水,多羅國國君聞訊後立刻前來參拜,見到宣帝身後的數萬精兵煞白了臉,還當宣帝一時興起又要做什麽,當即又奉上寶駒十二匹,奇珍異獸若幹,並一眾風情萬種的北地美人。

這被嚇破了膽的懦弱模樣叫隨行官員將兵皆笑了出來,對這多羅國之人再生不出什麽敵視之心,徒餘不屑罷了。

回程路上宣帝下令加快速度,只用了來時一半的時日便到了京城。

回京後宣帝將十二匹寶駒收入皇宮,其他著令準備分賞給朝中大臣。

再次升朝後,宣帝聽得督察院禦史當面稟報,先是將信王訓誡一頓,訓其代為鎮守京畿時未以身作則當眾毆打朝廷命官。信王便順勢拿出了那幾位官員身為宣朝重臣卻收受他國賄賂的證據,令宣帝當場處置了幾人。

第二日下朝後,宣帝特地宣慕連秋於勤政殿覲見。

說起來,慕連秋被打後在家休養了半月,雖然期間受了信王和督察院的種種侵擾,總算還是把身上臉上的傷養得七七八八了。此次被單獨召見,他心中頗為不安,畢竟前一天宣帝才處置了那些和他一同被信王揍了頓的官員,說是那些人有通敵賣國的嫌疑。

慕連秋自己自是能保證清白的,可是這種時候也不免有些緊張。正忐忑不安輕聲回話時,宣帝竟對他笑了一笑,親自扶他起身,道:“朕自然知道盛之是無辜的,信王是按朕密令辦事,誤傷了你,盛之切莫放在心上。”

慕連秋頓時激動不已,臉色微紅,躬身道:“為皇上盡忠,臣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別說此等誤傷,只要能揪出我宣朝那些存有異心的賊子,臣,萬死不辭!”

安德福不著痕跡瞥了瞥,見著慕連秋這副忠心耿耿的模樣不免心中嘖嘖稱嘆,這位慕大人當初被皇上親自點為榜眼的榮光他還歷歷在目。按照他的才華,本該就此一帆風順步步高升,偏偏……理不清後宅中事,惹了眾人笑話不說,給前程添堵才是真的可惜。

之前就有禦史參過這位慕大人寵妾滅妻,重庶輕嫡,亂了家規國法,不堪為侍郎之位。只是那時被皇上放在了一邊暫時未批,到如今皇上會怎麽處置……可就不一定了。

意識到這些不是自己這麽個內監總管該想的,安德福想到一半時立刻垂眉斂目,理去方才的想法,不再做多餘動作。

“盛之能有此心,朕心甚慰。”宣帝頷首,周身氣息溫和無比,續緩緩出聲,令人將這次多羅國進貢的美人帶入殿內,並讓慕連秋任選三美回府,以作嘉賞。

“這……”慕連秋沈吟,想著既是皇上賜下的美人,確實也不好推拒,何況得皇上賞美也是身為臣子的榮幸。他便沒有過多猶豫,隨意點了三位,於出宮時一同帶回了慕府。

慕府之後會是何等雞飛狗跳,他人自然無從得知,而知漪連這個爹爹都記不住,就更不會關心了,她正和大半月沒見的太後徐嬤嬤等人撒著嬌要抱抱呢。

徐嬤嬤幫她解了小辮梳發,笑道:“聽說姑娘還親自服侍了一回皇上,幫著斟茶倒酒?”

知漪坐在凳上晃悠小腿,點點小腦袋,一副求讚揚的模樣兒。太後躺在圈椅上,才接過原嬤嬤遞來的參茶,聞言頓時漾了笑意,“哦?那除了斟茶倒酒,咱們酣寶兒還做了什麽啊?”

知漪戳了會兒臉蛋,然後張開小手做出抱的手勢,乖巧道:“抱衣裳,不能臟。”

太後與原嬤嬤對視一眼,心中欣慰,沒想到小姑娘出去一趟話都說得更利落些,也不知是不是皇上有什麽特別的法子。

“還有呢?”

“唔……”苦惱地想了半天,知漪想起之前的情形,頓時眼睛一亮,嫩生生道,“陪皇上,睡。”

一只腳剛踏入敬和宮主殿大門的宣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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